我是扎白

其一．昨日．火光．2009/2/27

那時的天氣如何，是不是有雲霧
纏繞著寺廟，是不是有子彈從空中飛過
驚起無數沉默？

你從不是為了乞求（當然他們並不知曉扎白口中
乞討與追求的差異），也不是為了虛無的名聲
風雪中有一對獅子把腳印踏成火炬
曾經人們在此處得以稍歇，享用同伴以血
換來的安穩、時間以及一個個寧靜的夜
一段渴求輪迴的經文在屋瓦與門縫間來回逡巡
在長者與幼兒的口中不斷傳頌
也在你緊緊合起的掌中端坐

的確輪迴眷顧了你，你帶著自在的心
回到同一座寺廟，用同一塊蒲團
喝同樣的水、誦同樣的經
表現給持槍的士兵們看，讓他們以槍托
敲響寺院的鐘
用火把朗讀藏文（儘管他們穿著大衣
你仍希望他們能在這樣的天氣裡成為冰雕）

沒有人記得那天的氣象報告
自然也沒有人記得你有沒有帶傘出門
但我們都知道你不會感到寒冷
因你披裹著尊嚴
在一個沒有溫暖的地方
成為太陽的孩子

其二．前日．輪迴．1947/2/28

這天的天氣有點陰沈，因為昨晚
警察留下了過多的硝煙
比箱子裡那堆劣質香煙還要刺鼻
雨停留著、呼應海對岸的局勢
拖拖拉拉比誰都還猶豫不決的
子彈的喃喃自語

一個名叫扎白的小孩離台灣很遠
他分不清外省與本省的差異
不懂總督府跟他家門口那座宏偉的寺廟有啥不同
也沒在商店裡看過米酒和高粱
但若那天他正巧降生在此
聽見街道上路樹們憂鬱的交談聲
他便會明白多年以後
那聲急促的巨響是某個人
踏上輪迴的腳步聲

其三．明日．扎白．2015

「是的，我記得我叫做扎白
我不能跟你形容意識在輪迴時所感受到的一切
好比一隻魚無法用優美的文字形容水流
撫觸鱗片時的感受。

我還記得袈裟融化在肌膚上的感受
因這是我留給自己的疤痕
其餘的一概捨去了。所以今日的我雖不純淨
卻是最完整的我

當你以正體中文閱讀此段文字時
我即降生在福爾摩沙之島
呼吸黑潮與親潮、自由與民主
而當你以簡體中文朗讀時
我也會用鏗鏘的東北語調告訴你風雪中
一對獅子的故事

但當你能用藏文哀悼我時
我的心便會因著日升日落而起落
彷彿回到故鄉之上，乘著雲朵與清風
播下我們企盼已久的自由種子

我是扎白，我是過去的你，也是將來的你。」

註：僅以此詩紀念2009年2月27日，第一位以自焚手段抗議中共統治的境內藏人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