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雪域驚雷:自焚藏人啟示錄

1998年4月27日一位花甲之齡的老人土登額珠用一把火燃燒了自己六十年的歲月,不顧熊熊烈焰灼身之痛他跑入人群之中,用印語與藏語高喊自己的願望:「達賴喇嘛萬歲!西藏必勝!」這把火拉開了之後藏人接連以身殉教、以身獻祭的自焚序曲。十年之後寂靜的雪域高原於2009年2月27日再次燃起一把焚身的烈焰,如同萬物蟄伏的酷寒突然響起一陣驚天的啟蟄,這聲雷鳴打在每一位藏人已經結疤卻仍未癒合的傷口上,然後再次裂開,滲出鮮血,提醒藏人:自由仍遠。

蠻橫無理無法征服一個民族的心靈
年僅24歲的扎白(洛桑扎西)是已知第一位以自焚手段抗議中國政府當局的境內藏人,他所在的阿壩縣在2008年3月16日曾經發生震驚海內外的阿壩屠殺日,扎白自焚當天是紀念遇難者一週年的祈禱法會,因為接近抗暴紀念日,時機敏感而被迫取消,下午扎白離開寺院往縣城中心走去,靠近縣城之時他高舉一張照片,一邊奔跑一邊吶喊,然後毅然決然點燃身上已經澆淋汽油的袈裟,無情的火舌開始吞噬他的身驅,扎白此舉正式點燃了阿壩地區抗議執政當局的第一把火焰。阿壩熾焰一發不可收拾,2011年開始此地相繼有僧人自焚抗議並為此犧牲生命,佔自焚藏人的絕大多數,可謂前仆後繼,如浪潮般不斷拍打藏人的心岸。
據統計至今已經有一百四十位藏人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浴火點燃佛前燈,焚身化作自由魂”,必須知道中國政府當局取得西藏實質管理權不過才一甲子歲月卻累積有逾百位藏人自焚,等於一年就有約有兩位藏人自焚,事件起因於執政當局對西藏地區錯誤的執政措施,例如政治壓迫、文化清洗、經濟邊緣化、種族歧視與環境破壞等等,所以,忍無可忍的有志者遵從尊者達賴喇嘛非暴力的開示,選擇以燃燒個體生命表達了最強烈的政治抗議。一把又一把炙熱的火焰是藏民族一次又一次沉痛的呼喊,他們燃燒自己向世界發聲,從希望到絕望,從生存到毀滅,用自己在火焰中消逝的生命告訴世人:蠻橫無理無法征服一個民族的心靈。

浴火點燃佛前燈,焚身化作自由魂
西藏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來此地者莫不是為了爭奪疆土、擴大軍事版圖以及攝取政治利益和搶取豪奪天然的經濟資源以滿足自身經濟發展,但在藏人眼中它卻是最純粹且最無私的愛人,它有純潔無暇的雪域、波光瀲灩的江河、牛羊遍布的草原,藏人愛得深沉,將自己與西藏融合為一體,在每位藏人眼中都有不同面貌的西藏,不變的是他們都深愛這塊孕育自己成長的土地,他們視自己為西藏的一滴血與一滴淚,所以,只要西藏有需要,藏人隨時可以奉獻一切,包括生命。
美國政治家派屈克1775年3月23日在聖約翰教堂發表著名的演說“不自由,毋寧死”時提到:「難道生命就這麼可貴,和平就這麼甜蜜,竟值得以鐐銬和奴役作為代價?全能的上帝啊,制止他們這樣做吧!我不知道別人會如何行事;至於我,不自由,毋寧死!」匈牙利詩人斐多菲也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自由不只是人權的靈魂,更是人類生存於世的基本需求和權利,如果無充分的自由權,生命權也將失去意義。所以,人類唯有找到真正的自由,生命的喜悅花朵才會開始綻放,我們才能演奏出人生絢爛篇章。

台灣用生命、鮮血與徒刑換得自由
台灣社會歷經獨裁統治半個世紀後一把火點燃了獨立建國的煙硝,1989年4月17日清晨黨外人士鄭南榕引火自焚,同年5月19日詹益樺尾隨鄭南榕的腳步在其喪禮上自焚殉道,他的犧牲是台灣人民對抗威權統治、行使抵抗權的極致。鄭南榕生前曾經對心愛的妻子葉菊蘭說:「為了爭取百分之百的自由和尊嚴,我要準備自焚獻身。」妻子淚眼看著他質問:「那我和我們的小孩怎麼辦?」鄭南榕回說:「剩下就是你們的事了。」當年鄭南榕藉由焚燒自己的血肉之軀,燃燒台灣人對死亡的集體恐懼,用一道火焰解開所有束縛在台灣人脖頸上那一條不自由且無尊嚴的鎖鏈,帶領台灣人走向肉體與精神的自由道路。當今的台灣能享有諸多自由而不被國家暴力機器以內亂罪、顛覆政府罪逮捕,動輒被判死刑或無期徒刑,這都要感謝前人以自身生命、鮮血和多年牢獄之災換來的自由甜美果實。
台灣與西藏是類似的,一九四九年兩岸分治超過六十年歲月,偏安一隅台灣仍然飽受中國政府強權威脅,西藏的未來其實就是台灣的未來,我們必須要有休戚與共的心裡,而不是袖手旁觀及冷眼看待西藏問題。三月初又有一位藏族婦女諾秀為了抗議中國政府的西藏政策而獻身於祝融,一條又一條性命的殞落,我無法無動於衷,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讓我思考我為什麼生存?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懂得為何而活任何痛苦都承受得住
德國哲學家尼采曾說:「懂得為何而活的人,幾乎任何痛苦都可以忍受。」我總是一再質問自己我是為何而活?我降生於世是為了什麼目的?二十多年來我不斷尋尋覓覓自己生命的意義,我相信生命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其道理與價值。我喜歡櫻花,因為“絢麗綻放,壯烈凋零”,意即櫻花往往在綻放到最美麗的一瞬間然後迅速凋零,其生存的目的在於燦爛後凋零,日本人最喜歡櫻吹雪的時候,因為那時靈魂就在這一瞬間化為美麗的永恆。一棵櫻花樹包含人類永遠必須面對和瞭解的生死課題,生從死來,有生才有死,有死才有生,生命如此循環不止息。
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也說:「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致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我想這就是我努力生存的目標,此話也是所有自焚藏人的最佳註解,他們不是輕視生命,更不是浪費生命,而將生命與精力都奉獻給爭取西藏自由獨立的漫長抗爭之中,在生與死的抉擇裡,如果活著沒有自由可言且毫無尊嚴,只能任由自身生命就此腐朽下去,那麼不如就此燃燒生命,照亮所有藏人邁向自由獨立的崎嶇道路,他們懂得自己為何而活,所以,可以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短暫生命因它全然奉獻而永垂不朽
自焚的藏人使用對自我最暴力的方式來爭取和捍衛西藏人民的尊嚴和利益,這是利他的行為,因為他們全然奉獻自己的肉身而讓靈魂與精神永垂不朽,他們獲得了受尊敬的高貴情操。但是,自焚並非唯一的選擇,讓所有藏人都活下來,西藏才有希望可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萬不要小看自己,因為人類蘊含無窮的潛能,只是有待開發。德雷莎修女曾說:「我們無法做大事,但我們能以大愛做小事。」讓我想到一位少年目睹一位老人在海邊撿拾海星再丟回大海的故事,少年好奇詢問老人在做什麼,老人說如果不把這些被海浪沖上岸邊的海星丟回海裡,這些海星就會死去。少年質疑海灘成千上萬,海星何其多,不可能全部都救得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因此改變一切。老人卻回說至少可以改變這一隻的一切。從這個故事中可以得知只要有心並付諸行動,雖然力量微薄,但也是有改變的可能。
有人選擇用死亡宣揚理念,有人選擇用生存展現力量,生未必可喜,死未必可哀,生命的本身就是尊嚴。死亡可以是對生命的肯定,也可以是對生命的否定,有生之勇氣,必擁有死之勇氣。我生命的中那一天,生死的輪迴不曾停歇,繁花盛開又落盡,大自然循環不息,生命無常,讓我體悟到日本經營之聖稻盛和夫所說的:「所謂現世,是上蒼賜予我們提升心性的一段時間,是上蒼賜予我們磨練靈魂的一個場所。人活著的意義和人生的價值在於提升心性,磨練靈魂。」面對一條又一條年輕生命在炙熱的火焰中殞落,我感到痛心萬分。然後我也開始明白或許我不該繼續追問生命的意義,而是認清自己無時無刻在接受生命的追問,生命的終極意義在於探索人生問題的正確答案,完成生命不斷安排給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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